第609章 不愧是你啊谷青玉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是白雾一直以来的生存智慧之一。
  他善于表演，所以能够很快的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和这个世界的宴玖相处了许久的人。
  但他并没有这段相处的经历。
  按照白雾的理解，这个世界的人，应该都知道一个身份是临时的。
  他们或许会在这个身份上经历一阵子，但大家都不该走心。
  可白雾不明白的是，也正是因为用心，才会有像阮清韵，宴玖这样的人，将身份扮演好。
  哪怕是这样一个……扭曲的世界里。
  宴玖是真的不希望换掉身份。
  白雾想安慰宴玖，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内心甚至开始告诉自己……
  这里的一切都是一个临时生成的世界，这个世界也许根本就只是井世界意志的一场游戏。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但这里的人真的是假的么？
  在第九精神病院里，白雾翻阅那些档案时，能够感受到红殷内心的一切真实……
  这个世界不是假的，他也许对自己而言存在的时间不久，只是与井世界意志对抗时……一个路过的场所。
  但这里的人却是真实的。
  自己不能将这些人，当做是提供线索的npc，不能像以前一样纯粹的利用他们。
  宴玖今日的这番话，让白雾铁一般的心都有些触动。
  他其实已经看出来了，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的区别在于扭曲程度不同。
  但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也有很多相似点。
  从红殷身上，白雾发现了，这个世界的人，内心深处其实和自己知晓的现实世界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两个世界的红殷都很善良。
  这个世界的丹德莱尔依旧对白小雨很执著。
  这个世界的紫罗兰，也同样沉溺于让人们扮演不同角色。
  那么这个世界的宴玖呢？
  白雾之前就在思考，这个世界的宴玖，和之前世界的宴玖有没有相似性，如果有，那种相似性是什么？
  他现在明白了。
  仔细想想，这个世界的宴玖也不能笑，感受不到喜悦的情绪。但这并不是两个宴玖最大的相似性……
  这个世界的宴玖，依旧喜欢白雾。就算在这么一个大家都不该流露真心，只该专注于扮演身份的世界里，宴玖还是爱着白雾的。
  或许在以前的诸多身份里，宴玖也很难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因为无法给人正确的情绪反馈，往往会让一个人在诸多身份上……被人当做另类。
  但这一次，她遇到了白雾。白雾就是那种能够很好配合对方的人。
  这一切和现实世界里的宴玖是如此相似，这个不会感受喜悦的姑娘以为自己又被人需要了。
  “我也很想记住你。我相信不论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另外一个世界，我们的联系都会很紧密的。”
  莫名的，白雾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次轮到宴玖一愣。
  在宴玖的记忆里，白雾就是一个对什么都很擅长，是最为合格的听众，一个最有趣的见证者，但这样的人，也很难走近他内心。
  她从来没有听白雾说过这样的话。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但这不是承诺，而是一个……有待完成的目标。”
  “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小玖，你有没有想过，一个身份可以持续很久，人们更换自己的身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世界的意愿？”
  “我……没有想过。”宴玖注意到了白雾的称呼，小玖。
  她记不起来上次是被谁这么称呼了，但印象里，好像是很亲很亲的人才会这么称呼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适合的事情，强行将某个人，放在他不擅长的身份上让他完美的去演绎这个身份，本就很病态。”
  白雾的表情很认真很严肃。
  “打瞌睡的懒人去开车，根本没有知识储备的人在学校讲课，完全没有工作经验的人在公司里荒唐度日，医生没有救人的能力却拿着手术刀折磨着病人，因为想要成为大人但心智还是小孩的人去为人父母……这个世界的种种，本就很病态不是么？”
  “如果所有人都有足够时间去适应也就罢了，但或许他们好不容易明白了一个身份有多难，终于渐渐开始明白那个身份的感受时……又不得不更换身份。”
  “这样的人生……只会让大家明面上被一个身份束缚住，实际上，却又对这个身份生出厌恶。”
  “在这样的世界，我不敢承诺你什么，因为今天我是你的丈夫，也许明天，书写我们命运的人，大笔一挥，我们就变成了……其他关系。”
  “倘若我们恰好保留了一些记忆，那就更加痛苦了不是么？”
  宴玖点点头，这样一本正经、讲了这么多话的白雾，让她有些不适应，但内心也涌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情绪。
  她也在认真听白雾讲话。
  甚至忽然想到，假如自己变成了白雾的女儿……或者变成了白雾的妹妹……那就真的会很难受吧？
  她以前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么扭曲荒诞，但一旦想要从某个身份里安定下来时，忽然就明白了这种无力感。
  “可是……我们该怎么办呢？我不知道下个身份会怎么样啊，这就是这座城市的规则，我只能适应规则……虽然这个过程有些痛苦。”
  一切就和白雾猜测的一样，宴玖在这个世界，过去的生活并不顺利。
  白雾说道：
  “在我没有让一切回到正轨的那天，努力的活着，不管别人怎么看，你做好你自己就好，记住，是你自己，不是你的身份。”
  也许过几天，自己就会找到这个世界的扭曲源头，将来离开井世界第五层了，自己就再也不会见到这个宴玖。
  可出乎意料的，白雾还是希望这个世界的宴玖能够好好活着。
  不管有没有白雾，不管以后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我会努力矫正这个世界的，我相信有一天，我们再也不用因为一个身份一段关系而患得患失。”
  “真的有那一天吗？”
  “会有的。”
  “总感觉今天的白雾……和以前不一样，谢谢你。你是不是要去做一些很危险的事情？”
  宴玖不笨，白雾的话对于这个存在已久的世界而言，过于叛逆。
  以至于宴玖想到，或许白雾要做一些很疯狂的事情。
  “是的，我要去改变一些东西。”
  宴玖低着头，饭菜已经凉了。
  她终究不是白雾，无法理解白雾要做的事情，是将这种扭曲的制度彻底净化掉，无法明白矫正这个世界的含义。
  她只是想着，如今是二人夫妻关系的最后倒计时了，想着要和白雾坦言自己的态度来着。
  事态似乎有些失控。
  因为她没有想到，白雾会这么认真的跟自己说这么些话。
  似乎很疯狂，很不白雾，但又觉得很真实。
  只是接下来白雾要做什么呢？
  白雾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自己就是看着宴玖的眼神，觉得应该真诚的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
  在这个世界，现实世界，扭曲没有彻底消除之前……他确实无法想象，男男女女间的情情爱爱，要如何落在扭曲的生活中。
  而接下来，自己要不要继续扮演丈夫。
  众所周知，夫妻之间所有矛盾，都可以用交公粮来解决，如果不能，那就连着交两次。
  白雾倒是没有这方面想法，只是宴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此刻，其实也是整个城市难得的温馨时刻。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无论之前处境如何，但在离别将至的时候，大家情绪都会有所起伏。
  而倒计时将近，这一整座城市，都处在离别的氛围之中。
  孩子庆幸即将摆脱父母，上司庆幸即将摆脱下属，医院里的病人咬着牙，只要再挺一天，就能躲开某个老眼昏花之人的手术刀。
  学校里的老师终于可以摆脱那些他们自己都看不懂的书……
  自然，也有如宴玖这样，不小心喜欢上了现在的身份，对现状感到不舍的人。
  电视忽然亮了，猛然出现的紧急播报，打断了宴玖和白雾的尴尬沉默，也让整座城市……涌现出最后的疯狂。
  电视是自动打开的。
  不仅仅是电视，这个世界所有能够传播信息的电子设备，全部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接下来紧急播报一条消息，目前有一群自由人被绑架挟持，疑犯姓名：谷青玉，男，身高一米六上下。百川市警备局特此通告，接下来所有人身份临时更换为狩猎者，凡有市民能够找到谷青玉，或者提供谷青玉情报的，将会在下次身份转换时，得到自由人晋级权！死活不论！”
  “再度通告，所有人身份临时更换为狩猎者，凡有市民能够找到谷青玉，或者提供谷青玉情报的，将会在下次身份转换时，得到自由人晋级权！死活不论！”
  自由人晋级权几个字，最后占据整个屏幕。
  此时此刻，全城安静了几秒钟。
  整座城市都还留有着电视播报的余音。
  而几秒之中之后，狂欢开始了。
  所有潜伏在这座城市里的强大恶堕，所有没有扮演好身份即将换来更糟糕开局的人，以及所有希望得到更好身份的人……
  全部都躁动起来。
  只有在这座城市生存已久的人，才会明白自由人晋级权意味着什么！
  只要成为自由人，这么一座浩瀚的城市，就等于变成了自己的游乐园。
  “成为自由人！杀死谷青玉！”
  当这则紧急消息发出的瞬间，几乎这座城市所有人内心都是这个想法。
  不管是对当前生活满意还是不满意的人，都无法抵挡住成为自由人的诱惑。
  兴奋的咆哮声传来，此起彼伏，响彻黑夜之中。
  每个人都像是输光的赌徒，见到了最后孤注一掷的机会一样狂热起来。
  只有白雾的反应很奇怪。
  队长？
  这个世界不会有第二个谷青玉了吧？
  如果有，那么这个世界的谷青玉，也不至于做得出能够绑架自由人的事情。
  自由人白雾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天龙人啊，打一拳就能引来海军大将出动的人上人。
  这群人天天惹事生非，就算把人弄得家破人亡，人都还得跪着说谢谢。
  这样的无上权力，造就了绝对的堕落，但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本就是渴望堕落的。
  正是因为堕落太容易了，人才需要道德这种东西。
  队长竟然绑架了自由人？还是一群自由人？
  真……真他妈不愧是他啊！
  白雾也露出了兴奋的神色，此时整座城市都在狂欢，很快街道上就会布满寻找五九的人。
  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也就是摸清了规则，准备建立起一个破局理论。
  但队长呢？队长竟然直接举世皆敌了。
  白雾忽然发现，队长成长了。
  绑架自由人，就能够从自由人口中获得情报。这群自由人，成天无所事事，必然对城市的每个地方都很清楚。
  要打听这座城市的秘密，寻找各个怪谈，以及扭曲源头，找自由人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问题就在于，怎么找到自由人。
  原本白雾罪犯难的问题，结果就这么被队长解决了？
  这算什么？我的带诗人阿眼都没有这么效率啊！
  白雾当然不知道，谷某人纵横江湖走南闯北，靠的就是一手逆天气运。
  那些自由人根本不是五九找到的，而是主动找上五九的。
  “是不是……只要找到了这个谷青玉，我们就能够……自己把握以后的人生了？”宴玖开口说道。
  这个世界的宴玖，自然不明白白雾和谷青玉的牵绊。
  “想什么呢？这种想法不要有，敢绑架自由人的人，必然是敢于对反抗命运的人。”
  队长的确是这样的人，在之前的探索里，白雾就被队长所鼓舞，如今队长的举动更进一步。
  他忽然觉得，阿眼没有说完的那句话，其实错了。
  意志可以摧毁意志，但无法直接杀死你们。
  可白雾觉得，队长这样的人，可以杀死他，却无法摧毁他的意志。
  “我要去找个人了，既然大家身份都变了，那么夫妻关系也就暂时搁浅了。”
  “是吗……”宴玖有点失落。
  但想了想，如果白雾能够找到这个人，白雾或许就能够成为把握住命运的人。
  这也是好事，于是又打起精神，对白雾说道：
  “白雾，你小心一些，不要太勉强，我……我还是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她还没有意识到，白雾去找这个人，并不是要和其他人一样杀死这个人。
  他的选择完全相反。
  白雾看着宴玖，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但内心也许下承诺，一定会让那个没有扭曲，人类不被身份束缚的世界降临。
  他打开了玄关的门，说道：
  “接下来城市会很乱，虽然大家的目的都是为了争夺自由人，但说不定也会有人以这个名义，行破坏之事，这座城市里，恶堕很多，强大的人也很多，我走之后，你把门窗关好，灯也息掉，除了我之外，任何人叫你都不要开门，明白了么？”
  感受着白雾的关心，宴玖点点头。
  交待清楚一切后，白雾关上了门。
  这个世界宴玖的牵绊，也到此为止。
  耳边传来城市里躁动的喧嚣，以及怪物们的狂欢，白雾清楚，接下来又是一个与队长并肩作战的夜晚。